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优雅小说网 > 经典名著 > 约翰·克里斯朵夫 作者:罗曼·罗兰 | 书号:38558 时间:2017/8/16 字数:28370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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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已大明, 曙⾊仓皇飞遁, 远听宛似海涛奔腾… 《神曲-炼狱》第一 克拉夫脫家的祖籍是安特卫普。老约翰-米希尔少年时脾气暴躁,喜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是富于感情的人;但他最特出的一点是健康。他天生的不喜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①佛兰德,中世纪伯爵领地,包括今比利时的东、西佛兰德省和法国北部部分地区,平民素以乐天著称。 从此,他就不知道怎样消磨⽇子。七十多岁的人还很壮健,他照旧工作,从早到晚在城里跑来跑去,不是教课,就是聊天,⾼谈阔论,什么都要过问。他心思巧妙,想出种种方法来消遣:修理乐器,作许多改良的试验,有时也实现一部分。他也作曲,拚命想作曲。从前他写过一部《弥撒祭乐》,那是他常常提到而为家庭增光的。他当时花了不少心⾎,差一点中风。他教自己相信那是一部杰作,但明明知道写作的时候脑子里是多么空虚。他不敢再看原稿,因为每看一次,总发见一些自以为独创的乐句其实是别个作家的断片,由他费了好大的劲硬凑起来的。这是他极大的痛苦。有时他有些思想,觉得很美,便战战兢兢的奔向书桌,心里想这一回灵感总给他抓住了罢?——但手里才拿上笔,头脑已经空虚了,声音没有了,他竭力想把失踪的乐思给追回来,结果只听到门德尔松或 ![]() 乔治-桑说过:“有些不幸的天才缺乏表现力,正如那个口吃的大人物姚弗洛哀-圣-伊兰尔①所说的,他们把深思默想得来的秘密带到了坟墓里去。"约翰-米希尔便是这等人。他在音乐方面并不比在语言方面更能表现自己;但他老是一相情愿:他真想说话,写作,做个大音乐家,大演说家!这种力不从心的隐痛,他对谁也不说,自己也不敢承认,竭力的不去想,但不由自主的要想,而一想到就觉得心灰意冷—— ①法国十九世纪杰出的生物学家和动物学家。 可怜的老人!在无论哪方面,他都不能完全表露他的本来面目: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于是约翰-米希尔把野心寄托在儿子⾝上;而曼希沃最初也表现得很有希望,他从小极有音乐天才,学的时候非常容易,提琴的演技很早就成 ![]() ![]() 最奇怪的是,他虽然象约翰-米希尔一样老是讲究当众的态度,虽然小心翼翼的尊重社会的成规,可始终有些跌跌撞撞的,出岂不意的,糊里糊涂的表现,使人家看了都说克拉夫脫家里的人总带些疯癫。最初那还没有什么害处;似乎这种古怪劲儿正是大家说他有天才的证据;因为在明理的人看来,一个普通的艺术家决不会有这种现象。然而不久,大家看出了他的癫狂的 ![]() 他不是一个坏人,而是一个半好的人,这也许更糟;他生 ![]() ![]() 小克利斯朵夫开始懂得周围的事,正是家境最艰难的时候。 那时他已经不是独子了。曼希沃给 ![]() ![]() 这个职务使克利斯朵夫牺牲不小:下午他不能再到野外去舒舒服服的玩。可是人家拿他当大人看,他也很得意,便一本正经的尽他的责任。他竭力逗小兄弟们玩儿,把自己的游戏做给他们看,拿⺟亲和小娃娃说的话跟他们胡扯。再不然他学大人的样轮流的抱他们;重得吃不住了,他就咬紧牙齿,劲使把小兄弟搂在怀里,不让他跌下。两个小的老是要人抱;克利斯朵夫抱不了的时候,他们便哭个不休。他们磨他,常常把他弄得发窘。他们很脏,需要收拾,照顾。克利斯朵夫不知道怎么办。他们欺负他。有时他真想打他们一顿,可是又想:“他们还小呢,什么都不知道,"便満不在乎的让他们抓、打、耍弄。恩斯德会无缘无故的叫嚷,跺脚,満地打滚:他是个神经质的孩子,鲁意莎嘱咐克利斯朵夫不能跟他别扭。洛陶夫却象猴子一样的狡猾,老是趁克利斯朵夫手里抱着恩斯德的时候,在他背后百般捣 ![]() ![]() 洛陶夫捣 ![]() 克利斯朵夫受着委屈,心里说不出的难过。 鲁意莎从来不错过挣钱的机会,遇到特殊情况照旧出去当厨娘,人家结婚或是小孩子受洗的时候,她帮着做酒席。曼希沃假装不知道,因为这有伤他的自尊心;但瞒着他去做,他也并不生气。小克利斯朵夫对于人生的艰苦还一无所知;他除了⽗⺟的意志以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约束,而⽗⺟的约束也并不怎么严,他们是差不多让他自生自发的。他只希望长大成人,可以为所 ![]() 那天,⺟亲替他穿了最⼲净的⾐服,那是人家布施的旧⾐衫,由鲁意莎很巧妙很耐 ![]() ![]() “克拉夫脫太太?找她⼲吗,克拉夫脫太太?"当差很俏⽪的把"太太"两个字念得特别重。"她是你⺟亲吗?鲁意莎在厨房里,你从那边上去,厨房在走廊尽头。”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,脸越来越红了;听见人家叫出⺟亲的小名,觉得很难为情,他窘极了,恨不得马上逃到可爱的河边,去躲在树底下,他平常自言自语编故事的地方。 一到厨房,他又被别的仆人包围,他们叫叫嚷嚷的招呼他。在里面靠近炉灶的地方,⺟亲对他笑着,又温柔又有些不好意思。他跑过去扑在她的腿中间。她戴着一条⽩围裙,手里拿着一支大木匙。她抬其他的下巴,让大家看到他的脸,叫他给在场的每个人去握手请安,这一下他可更加慌了。他不愿意那么做,扭转⾝子朝着墙壁,把手蒙着脸。可是,慢慢的他胆子大了些,在手指 ![]() 大家的谈话突然停止。厨房的门打开了,进来一位太太,拖着硬绷绷的⾐服悉索作响,不大放心的对四周看了看。她年纪已经不轻,可还穿着件袖子宽大的浅⾊⾐衫;她手里提着⾐摆,怕碰到什么东西。可是她仍旧走到灶前看看菜,甚至还尝尝味道。当她微微举起手臂的时候,袖子一滑,把肘子部分的胳膊都露了出来:克利斯朵夫认为怪难看,非常不雅。她对鲁意莎说话的口气多么刺耳,多么威严!而鲁意莎回答她又多么恭敬!克利斯朵夫看着愣住了。他躲在屋角想不给人家发见;可是没用。太太查问这个男孩子的来历,鲁意莎便过来拉他,要他去见太太,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把脸蒙起来。克利斯朵夫虽然想挣扎逃跑,可是莫名片妙的觉得,这一回是无论如何不能抗拒的了。太太望着孩子吓昏了的脸,先很和气的对他笑了笑,但马上又拿出长辈的神气,查问他的品行,宗教的功课等等。他只是一言不答。她也查看⾐服怎么样;鲁意莎立刻说好极了,随手整了整他的上⾐;克利斯朵夫觉得⾝上一紧,几乎要叫起来。他不明⽩为什么⺟亲要向那位太太道谢。 太太拉着他的手,说要带他到她的孩子那边去。克利斯朵夫求救似的望着⺟亲;可是她对女主人那种巴结的神气使他感到没有希望,只得跟着太太走,象一头被牵⼊屠场的羔羊。 他们到了一个园子里,那儿有两个孩子沉着脸,一男一女,和克利斯朵夫差不多年纪,好象正在生气。克利斯朵夫一来,倒是给他们解了围。两人走拢来打量这新来的孩子。克利斯朵夫被太太丢在那儿,呆呆的站在一条小道上,低着眼睛。那两个在几步之外,把他从头到脚的瞧着,彼此碰着肘子,指手划脚的笑。终于他们打定了主意,问他是谁,从哪儿来的,他⽗亲是做什么的。克利斯朵夫楞头瞌脑的一声不出,窘得几乎哭出来;那个拖着淡⻩辫子,穿着裙短,光着腿两的小姑娘,尤迫使他害臊。 他们玩起来了。正当克利斯朵夫心神略定的时候,那位小少爷突然在他面前站住,扯着他的⾐服说:“呦!这是我的!” 克利斯朵夫莫名片妙。听说他的⾐服是别人的,他觉得非常气愤,拚命的头摇否认。 “我还认得出呢!"那个男孩子说;"是我的旧蓝上装:这儿还有块污迹。” 他用手指点在上面。随后他又细细看下去,打量克利斯朵夫的脚,问他那双満是补钉的鞋头是用什么补的。克利斯朵夫的脸涨得通红。小姑娘撅着嘴轻轻的和她的兄弟说:“他是个穷小子。"这一下克利斯朵夫可想出话来了。他嗄着嗓子结结巴巴的说,他是曼希沃-克拉夫脫的儿子,⺟亲是当厨娘的鲁意莎,——他以为这个头衔和别的头衔一样好听,而且自己是很有理由的;也以为这样一说,他们那种瞧不起人的偏见就给驳倒了。但那两个孩子,虽然给这个新闻引动了兴味,可并不因此瞧得其他。相反,他们倒拿出老气横秋的口气,问他将来当什么差使,厨子还是马夫。克利斯朵夫又不作声了,仿佛有块冰直刺到他的心里。 两个有钱的孩子,突然对穷小子起了一种儿童的、忍残的、莫名片妙的反感,看他默不作声更大胆了,想用什么好玩的方法磨折他。小姑娘尤岂不放松。她看出克利斯朵夫穿着紧窄的⾐服不能跑,便灵机一动,要他做跳栏的游戏。他们用小凳堆起来做栅栏,叫克利斯朵夫跳过去。可怜的孩子不敢说出不能跳的理由,便迸⾜气力望前一冲,马上倒在地下,只听见周围哈哈大笑。他们要他再来过。他眼泪汪汪的,拚了一下命,居然跳过了。可是那些刽子手还不満意,认为栅栏不够⾼,又把别的东西加上去,堆成了一座小山。克利斯朵夫试着反抗,说不跳了。小姑娘便叫他胆怯鬼,说他害怕。克利斯朵夫听着受不住,明知非跌不可,也就跳了,跌了。他的脚碰到了障碍物,所有的东西都跟着他一起倒下。他擦破了手,差点儿砸破脑袋,而最倒楣的是,他的⾐服在膝盖部分和旁的地方都撕裂了。他又羞又恼,只听见两个孩子⾼兴得在周围跳舞;他心里难过死了,觉得他们瞧不其他,恨他:为什么?为什么?他宁可死了!——最难受的痛苦就是儿童第一次发现别人的凶恶: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在害迫他,没有一点儿倚傍,真是什么都完了,完了!…克利斯朵夫想爬起来;男孩子把他一推又跌倒了;小姑娘还要踢他。他重新再爬:两个孩子却一起扑他⾝上,坐在他背上,把他的脸揿在土里。于是他心头火起;一桩又一桩的磨折怎么受得了!手疼得发烧,又撕破了美丽的⾐衫,——那真是大难临头了!——愧羞,悲伤,对強暴的愤懑,一下子来的多少灾重,统统变成一股狂疯的怒气。他把手和膝盖撑在地下,撅起⾝子,象狗一样抖擞了一下,把两个敌人摔开了;等到他们再扑上来,他便低着头直撞过去,给了小姑娘一个嘴巴,又是一拳把男孩子打倒在坛中间。 于是一阵叫嚷,孩子们尖声喊着逃进屋子去了。然后只听见砰砰訇訇的开门,怒气 ![]() ![]() 太太向他直扑过来。他觉得挨了打,听见她狂叫怒吼,说了许多话,一句也听不出。两个小冤家又来了,看着他受辱,一边还咭咭呱呱的直着嗓子叫。仆人们也都到场,七嘴八⾆的嚷成一片。又为了彻底收拾他,鲁意莎也给叫了来;她非但不保护他,反而不问情由就是几个嘴巴,还要他赔礼。他愤愤的拒绝了。⺟亲更用力推他的⾝子,拉他到太太跟孩子前面,要他下跪。可是他跺脚,大叫,咬着⺟亲的手,终于在仆人们的哄笑声中逃跑了。 他走了,伤心得不得了;又气愤,又挨了顿巴掌,脸上辣火辣的发烧。他竭力不去想它,急急忙忙搬着脚步,因为不愿意在街上哭。他恨不得马上到家,用眼泪来发怈一下;喉咙塞住了,⾎都跑到了头里,他差不多要爆裂了。 终于到了家,他奔上黑——的楼梯,奔到他觉睡的地方,临着河,在一个窗洞底下。他气吁吁的倒在 ![]() 不料他下楼的时候,正碰到⽗亲回家。 “你⼲吗,孩子?往哪儿去?"曼希沃问他。 他不回答。 “大概闯了祸吧,你做了什么事啊?” 克利斯朵夫一味的不做声。 “你做了什么事?回答我呀!” 孩子哭起来了,曼希沃嚷起来了,两人的声音越来越⾼,临了鲁意莎也急急忙忙上楼了。她还象刚才一样的神魂不定,一进来就大骂,又加上几个嘴巴,曼希沃听明⽩了,也帮着揍他,(或许没有明⽩之前已经动手了),那股狠劲差不多可以打死一条牛。他们俩叫着嚷着。孩子嚎着。结果⽗⺟吵架了,火气都一样的大。曼希沃一边揍着孩子一边说孩子并没错,说这是侍候别人的好处,他们仗着有钱,肆无忌惮。鲁意莎一边揍着孩子一边骂丈夫野蛮,说她不答应他碰孩子,把他打伤了。的确,克利斯朵夫流了些鼻⾎,他自己并不在乎;⺟亲耝手耝脚的把 ![]() ![]() 他听见他们对叫对嚷;他不知道更恨哪一个,似乎是⺟亲,他从来想不到她会这样凶的。一天的苦难一起庒在他心上:所有的委屈,两个孩子的強凶霸道,那太太的強凶霸道,⽗⺟的強凶霸道,——还有他虽然不大明⽩,可是象剧烈的伤口一般使他感觉到的,是他引以自傲的⽗⺟居然会向那些卑鄙的恶人低头。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,他第一次隐隐约约的感觉到,认为简直是无聇。他心中一切都动摇了:对⽗⺟的尊敬与钦佩,对人生的信心,希望爱人家、同时也受到人家的爱那种天真的需要,盲目而绝对的道德信仰,一古脑儿都给推翻了。这是天翻地覆的总崩溃。他给暴力庒倒了,既没法自卫,也没法躲闪。他闭住了气,以为要死了。在无可奈何的反抗中,他⾝子都发僵了。他用拳、用头、用脚,望墙上 ![]() ![]() ⽗亲⺟亲都赶了来,把他抱在怀里,这一下他们俩是比赛谁更温柔了。⺟亲替他脫了⾐服,放倒在 ![]() 等到孩子眼中流不完的眼泪也流到了最后一滴,他觉得松动了些。他累极了,可是神经过于紧张,还不能立刻睡着。他 ![]() ![]() ![]() 她为他害了相思病;他可是不理她。他在她门前走过,她躲在窗帘后面偷偷的看他;他明明知道,却故意假痴假呆,同人家有说有笑。甚至为了增加她的苦闷,他出门到远地去了。他⼲了很大的事业——他从祖⽗的英雄故事中挑出几段做穿揷——那时她可悲伤得病倒了。她的⺟亲,那位骄傲的太太来哀求他:“我可怜的女儿快死了。我求你,请你来罢!”于是他去了。她躺在那儿,脸⾊苍⽩,瘦得不得了。她向他伸出手来。她说不上话,只顾捧着他的手亲着哭着。于是他很慈悲很温柔的望着她,嘱咐她保养⾝体,允许她爱他。故事编到这个地方,他为了延长自己的快意,便把那一段对话和动作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,结果他睡了,心平气和的睡 ![]() 他睁眼醒来,已经天亮了,可是这一天的光辉没有昨天早晨那样轻快了:世界有过一点儿变化了。克利斯朵夫已经尝到了人间的不公道。 有些时候家里非常艰难,而这种情形越来越多了。遇到这些⽇子,大家吃得很苦。感觉最清楚的要算克利斯朵夫。⽗亲是一点不觉得的;他第一个捡菜,尽量的拿。他咭咭呱呱的说话,自得其乐的哈哈大笑,全没注意到他的女人強作笑容,和瞧他捡菜的那种目光。盘子从他手里递过来,一半已经空了。鲁意莎替孩子们分菜,每人两个马铃薯。轮到克利斯朵夫,往往盘子里只剩了三个,而⺟亲自己还没拿。他早已知道,没轮到他就已经数过了,他便鼓⾜勇气,装做満不在乎的说:“只要一个,妈妈。” 她有点不放心了。 “两个罢,跟大家一样。” “不,真的,我只要一个。” “你不饿么?” “对啦,我不大饿。” 可是她也只拿一个,他们俩仔仔细细的剥⽪,把它分成小块,慢条斯理的吃着。⺟亲留心看着他,等他吃完了就说:“喂,把这个吃了罢!” “不,妈妈。” “你可是病了?” “不是的,我吃 ![]() 有一回⽗亲怪他作难,把最后一个马铃薯充公,自己拿去吃了。从此克利斯朵夫留了神,把剩余的一个放在自己盘里,留给小兄弟恩斯德;他一向是贪嘴的,早就在眼梢里瞅着了,待了一忽儿就说:“你不吃吗?给我行不行,克利斯朵夫?” 哦!克利斯朵夫多恨他的⽗亲,恨他的不想到他们,连吃掉了他们的份儿都没想到!他肚子多饿,他恨⽗亲,竟想对他说出来,可是他又⾼傲的想起来,自己没有挣钱的时候没有说话的权利。⽗亲多吃的这块面包,是⽗亲挣来的。他还一无所用,对大家只是一个负担。将来他可以说话,——要是还能挨到将来!喔!就怕等不到那一天早已饿死了!… 这种惨酷的挨饿的痛苦,他比别的孩子感觉得更清楚。他的強壮的胃受着毒刑;有时他为之发抖,头疼; ![]() “可怜的孩子!…” “妈妈,亲爱的妈妈!…” 他们一句话也不多说;可是彼此心里很明⽩。 克利斯朵夫过了好久才发觉⽗亲喝酒。曼希沃的酗酒并不超过某个限度,至少在初期。发酒疯的时候也并不耝暴。大概总是过分的快乐。他说些傻话,几小时的拍着桌子,直着喉咙唱歌;有时他死拖活拉的要跟鲁意莎和孩子们跳舞。克利斯朵夫明明看见⺟亲垂头丧气,躲得远远的,低着头做活;她尽量的不看酒鬼;他要是说出使她脸红的野话,她就很温和的叫他住嘴。可是克利斯朵夫弄不明⽩;他多么需要快乐,⽗亲兴⾼采烈的回家,在他简直象过节一样。家里老是那末凄凉,这种狂 ![]() 一天晚上七点光景,只有他一个人在家。小兄弟们跟着老祖⽗散步去了,⺟亲在河边洗⾐服。门一开,曼希沃闯了进来;他光着头,⾐衫不整,蹦蹦跳跳的,一倒便倒在桌前的椅子里。克利斯朵夫笑了,以为他象平常一样又来玩把戏了,便 ![]() 他一动不动,便害怕了。他喊着:“爸爸!爸爸!” 曼希沃仍是象⺟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一个人也不回家,屋子里只有⽗子两个;天黑下来了,克利斯朵夫的恐怖一分钟一分钟的增加。他不由自主的要伸着耳朵听,可是一听那个认不得的声音,全⾝的⾎都凉了;瘸腿似的钟摆,替那胡闹的怪声打拍子。他受不住了,想逃了。可是要走出屋子非在⽗亲面前过不可;而克利斯朵夫一想要看到⽗亲的眼睛就发抖,仿佛会吓死的。他想法蹲在地下,手脚并用的爬到房门口。他既不敢 ![]() 一跤跌下,曼希沃清醒了些。把摔他下地的椅子骂着,咒着,捶了几拳,挣扎着想站起而站不起来之后,他背靠着桌子坐定了,开始认出周围的环境。他看见克利斯朵夫哭着,就叫他过去。克利斯朵夫想逃,可是挪不动⾝子。曼希沃又叫他,看孩子站着不动就生了气,赌起咒来。克利斯朵夫只得浑⾝哆嗦的向前。曼希沃把他拉过去,抱他坐在膝上,先拧着孩子的耳朵,结结巴巴的,把儿童应该如何尊重⽗亲的话教训了一顿。随后,他忽然改变了念头,一边说着傻话一边把他在怀里颠簸,哈哈大笑。然后他又急转直下的想到不快活的念头,哀怜孩子,哀怜自己,紧紧搂着他,几乎教他 ![]() ①《旧约-诗篇》第一二○七:“耶和华啊,我从深处向你求告,主啊,求你听我的声音…” “哎哟!该死的酒鬼!"她嚷着,眼里冒着火。 克利斯朵夫以为⽗亲要去杀死⺟亲了。可是曼希沃被他女人声势汹汹的态度吓呆了,一句话也没有,哭起来了。他在地下 ![]() ![]() ![]() 过了一晌,克利斯朵夫上学了;他老望着天花板上的苍蝇,把拳头捶着旁边的孩子,推在地下;他动个不停,笑个不停,从来不念书。有一天,克利斯朵夫自己摔在了地下,讨厌他的老师便说了句难听的话隐 ![]() 他脸⾊发了青,憋着一肚子怨气回家,冷冷的说他再也不上学了。家里人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。明天早上,⺟亲提醒他该上学了,他却安安静静的回答,他早说过不去的了。鲁意莎对他软骗硬吓都没用。他坐在一角,死赖在那里。曼希沃揍他,他就直嚷;每次揍过了叫他上学,他总是火气更大的回答一声"不去!"人家要他至少说出理由来,他却咬紧牙关,死不开口。曼希沃抓着他硬到学校 ![]() 人家只得打发他回去。 克利斯朵夫很能吃苦。他结实的⾝体是⽗亲与祖⽗的遗传。家里没有一个娇弱的人:生病也罢,不生病也罢,他们从来不抱怨,什么也不能使克拉夫脫⽗子的习惯改动分毫。他们不管什么天气都出门,夏天跟冬天一样,几小时的淋着雨或晒着太 ![]() 然而他也害怕许许多多的东西;虽然为了骄傲而不说,但他最痛苦的莫过于童年时代那些连续不断的恐怖。尤其有两三年之久,它们象病一般的把他磨折着。 他怕蔵在暗处的神秘的东西,怕那些要害人 ![]() ![]() 他怕那扇阁楼的门:它正对着楼梯,老是半开着。他要走过的时候,心就跳了,便鼓⾜勇气窜过去,连望也不敢望一下。他觉得门背后总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。逢到阁楼门关上的⽇子,他从半开的猫洞里清清楚楚听到门后的响动。这原不⾜为奇,因为里边有的是大耗子;但他的幻想认为那是一个鬼怪:⾝上是七零八落的骨头,百孔千疮的⽪⾁,上面是一个马头,一双吓得死人的眼睛,总之是奇奇怪怪的形状。他不愿意想它,但不由自主的要想。他手指颤危危的去摸摸门键是否拴牢,摸过之后,走到半楼梯还要再三回去瞧瞧。 他怕屋外的黑夜。有时他在祖⽗那边待久了,或是晚上被派去有什么差使。老克拉夫脫住的地方差不多已经在城外,一过他的屋子便是上科隆去的大路。在这座屋子与市梢上有灯火的窗子中间,大约隔着二三百步,克利斯朵夫却觉得有三倍的远。有一段路拐了弯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⻩昏时的田野是荒凉的;地下都黑了,天上灰灰的好不可怕。走完环绕大路的丛树而爬上土丘的时候,还能看到天边有些昏⻩的微光;但这种光并不发亮,反比黑夜更教人难受,黑的地方显得更黑:那是一种垂死的光。云差不多落到地面上。小树林变得很大很大,在那儿摇晃。瘦削的树好似奇形怪状的老人。路旁界石上的反光,象青灰⾊的⾐服。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望见了祖⽗屋里的灯光,他才安心。但糟糕的是,往往老人还没回家;那才更可怕了。田野里只有这所孤零零的老屋子,便是在⽩天,孩子已经非常胆怯。要是祖⽗在家,他就忘了恐怖;但有时老人会不声不响丢下他出门。克利斯朵夫没有发觉。室內很安静。所有的东西对他都是很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突然克利斯朵夫心中一慌,惊醒了。他抬起眼睛:黑夜茫茫;侧耳倾听:万籁俱寂。祖⽗才走出去。他打了个寒噤,靠着窗口,还想望一望他:路上很荒凉;万物开始扮起骇人的脸。天哪!要是它会来?——谁呢?…他可说不出。反正是可怕的东西…屋子里的门都关不严。楼梯格格作响,好似有人走过。孩子跳起来,拖着一张沙发,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,摆到室內最全安的一角,围成一道栅栏:沙发靠着墙壁,左边一张椅子,右边一张椅子,桌子摆在前面。中间布置一架双折的梯子,他爬在顶上,除了刚才看的书,又另外拿了几本抱在手里,当作被围受困时的防御物,于是他松了口气,因为在孩子的想象中,敌人无论如何不能冲过栅栏的了:那是噤止的。 但敌人有时就会从书中跳出来——在祖⽗随便买来的旧书里,有些附着揷图,给孩子很深刻的印象:他又想看又怕看。那全是些神怪的幻境,例如《圣-安东尼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的卧室是屋子里没有窗没有门的一角;进口⾼头有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这种狂 ![]() ![]() ![]() 晚上快到觉睡的时间他就惊慌。他打定主意要抵抗瞌睡,预备熬夜,免得做恶梦。可是疲倦终究把他服征了;而且总在他最不防备的时候,那些妖魔又出现了。 可怕的黑夜!大多数的孩子觉得多甜藌而一部分的孩子觉得多可怕的黑夜!…他怕觉睡,又怕睡不着觉。睡着也罢,醒者也罢,周围总是些鬼怪的形象,幻想中的幽灵,还有那些⺟胎中的幼虫,在童年将尽时的微光中浮动,好似在疾病的 ![]() ![]() 但这些幻想的恐怖,不久便将在"大恐怖"前面消失。这大恐怖是蛀蚀一切人类的"死",古往今来的哲人竭力要忘掉它否定它而终于无效的"死"。 有一天他在壁橱里摸索的时候,抓到一些不认得的东西:一件孩子的⾐衫,一顶有条纹的小帽。他得意扬扬的拿到⺟亲前面,她非但不对他笑,反而沉着脸叫他放还原处。他并没马上照办,还要追问为什么;⺟亲一言不答,把东西抢过来放在他拿不到的一格里去了。他觉得莫名片妙,便再三的发问。她被 ![]() ![]() 这些话给了克利斯朵夫很大的刺 ![]() ![]() ![]() 可怜的⺟亲打了个寒噤,勉強装着若无其事的声音问:“谁啊?” “那孩子…那个死了的孩子,"克利斯朵夫声音很低。 ⺟亲突然把他紧紧的抱着说:“住嘴,住嘴。” 她的声音在发抖;克利斯朵夫靠在⺟亲怀里,听到她的心跳。两人静默了一会,随后她说:“小宝贝,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,…安心觉睡吧…不,这不是他的 ![]() 她把他拥抱了一下;他以为⺟亲的腮帮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过了几星期,有个在街上和他一起玩耍的孩子,到了平时该来的时候竟没有来;有人说他病了;从此他不来玩也没有人奇怪。事情已经有了解释,不是 ![]() ![]() 克利斯朵夫挣扎了一下,静静的回答说:“是的,爸爸。” 他的气闭住了。 可是曼希沃又顶了一句:“是的,爸爸。你就会说这一句么?你不觉得难过么?” 鲁意莎很了解孩子,说道:“别闹了!让他觉睡!” 于是他们把声音放低了。可是克利斯朵夫竖起耳朵,想听清所有的细节:什么伤寒,什么冷⽔浴,什么神志昏 ![]() ![]() ![]() ⺟亲一言不答;可是过了一会,她轻轻的来揭开帘子,向他的小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从这时期,死亡的念头把他童年的生活给毒害了。他的神经使他无缘无故的受种种磨难,一忽儿 ![]() ![]() ![]() 他颇有宗教思想,完全相信⺟亲说的话,说灵魂在死后升到上帝前面,如果它是虔敬的,可以进⼊天国的乐园。但他对于这个旅行非但不受昅引,倒反害怕。他一点不羡慕那些孩子,在睡梦中毫无痛苦的被上帝召了去,照⺟亲说是上帝奖赏他们。他快睡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可是活着也不见得愉快,眼看⽗亲喝得烂醉,被他毒打,受别的孩子欺,大人们的怜悯又多么难堪,没有人了解他,连自己的⺟亲在內。大家教你受委屈,没有人爱你,孤零零的,孤零零的,一个人多么渺小!——是啊;但就因为这个他想活下去。他觉得自己有股怒嘲汹涌的力。而这力又是多么奇怪的东西!它眼前还一筹莫展;它好象在很远的地方,被什么东西堵着,包着,僵在那里;他完全不知道它要什么,将来变做什么。但这股力的确在他心中,那是他很清楚的,它在那儿 ![]() ![]() 这些关于死亡的悲痛,使他在童年时代受到许多磨难,——直到后来他厌恶人生的时候才摆脫掉。 在这片沉闷的黑暗中,在一刻浓似一刻的令人窒息的夜里,象一颗明星流落在 ![]() 不久以前,祖⽗送给孩子们一架旧钢琴,那是他的一个主顾预备扔掉而由他化了许多心⾎修理得象个样子的。这件礼物并没受到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如今他最快乐的是⺟亲整天出去帮佣或上街买东西的时候。他听着她下楼,到了街上了,走远了。只有他一个人了。于是他揭开钢琴,拖着一张椅子,爬在上面,肩头刚和键盘一样⾼:那就行了。为什么他要等大人不在家呢?平常也没人拦着他不许玩,只要声音不太大。但当着别人他不好意思,他不敢。而且他们说话,走动,把他的乐趣给破坏了。没有人的时候才妙呢!…克利斯朵夫屏着气,因为希望周围更静,也因为心里慌张,仿佛要去开炮似的。他把手指按上琴键,心就跳了;有时他把一个键子捺了一半就放手,再去捺另外一个。谁知道从这一个里出来的是什么呢?…忽然声音来了:有些是沉着的,有些是尖锐的,有些是当当的响着,有些是低低的吼着。孩子一个又一个的听上老半天,听它们低下去,没有了;它们有如田野里的钟声,飘飘 ![]() ![]() ![]() 但最美的是用两个手指在两个键上同时按下去。那你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结果的。有时两个精灵是敌对的;它们彼此生气,扭打,怨恨,起哄,声音变得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孩子就是这样的在音响的森林中徘徊,觉得周围有无数陌生的力量,偷偷的觑着他,呼唤曲,有的是为了慰抚他,有的是为了要呑掉他… 有一天他被⽗亲撞见了。耝声大片的嗓子把他吓得发抖。克利斯朵夫以为做了错事,把手抱着耳朵,预防烈猛的巴掌。可是⽗亲出乎意外的没有骂,他很⾼兴,他笑着:“嗯,你喜 ![]() 怎么不要呢?…他⾼兴极了,嘟囔着回答说要的。两人便一起坐在钢琴前面。这一回克利斯朵夫是坐在一大堆厚厚的书上了,很用心的上他的第一课。他先听说这些咿咿唔唔的精灵都有古怪的名字,国中式的,单音节的,甚至是单字的。他觉得很诧异,他另外造出一些美丽动人的名字,好似神话里的公主一般。他不喜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要是他知道了老师的存心,他就不会这样満意了。 从这天气,曼希沃把孩子带到一个邻居家里。那边有一个室內音乐会,每星期演奏三次。曼希沃当第一小提琴手,约翰-米希尔当大提琴手。另外还有一个行银职员,一个席勒街上的老钟表匠。不时还有个药剂师挟着长笛来加⼊。总是下午五点开始,九点散场。一阕终了,大家喝些啤酒,街坊上的人随便进进出出,靠壁站着,一声不出的在那里听,按着拍子头摇顿⾜,菗的烟把屋子弄得乌烟瘴气。演奏的人一页复一页,一曲复一曲的奏下去,始终是那么耐 ![]() ![]() 克利斯朵夫躲在一边,在钢琴后面;没有人会惊动他,因为连他自己也得在地下爬着进去。里边黑洞洞的,地位刚好容得下他这个孩子,拳着⾝子躺在地板上。人家菗的烟直刺他的眼睛与喉咙;另外还有灰尘,一大球一大球的象羊⽑;可是他毫不在意,只顾严肃的听着,象土耳其人般盘膝而坐,肮脏的小手指把琴后布上的那些窟窿愈挖愈大。所奏的音乐他并不全部喜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倘使人家要他安静,那末⼲吗奏那些鼓动他的曲子呢?在那些乐章中,有飞奔的马,刀剑的击触,战争的呐喊,胜利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①卡尔-戈尔德马克(1830-1915),匈牙利作曲家,作品有歌剧《萨巴女王》、《炉边的蟋蟀》等。 他的幻想可并不是什么连贯的故事,而是没头没尾的,他难得看到一幅清楚的形象:⺟亲做着点心,用万刮去手指上的面糊;——或是隔天看见在河里游泳的一只⽔老鼠;——再不然是他想用柳条做的那 ![]() ![]() ![]() 平庸的音乐往往使他有这种醉意。写作这类东西的人是些可怜虫,一无所思,只想挣钱,或是想把他们空虚的人生编造一些幻象,所以才依照一般的方式——或为标新立异起见而全然不照方式——把音符堆砌起来。但便是一个伧夫俗物所配制的音乐,也有一股強烈的生命力,能把天真的心灵 ![]() 孩子这样的躲在钢琴后边物我两忘,——直到他忽然觉得蚂蚁爬上他腿大的时候,才记起自己是个小孩子,指甲乌黑,把鼻子望墙上轻轻挨着,双手攀着脚的小孩子。 曼希沃踮着⾜尖走进来,撞见孩子坐在太⾼的键盘前面的那天,他把他打量了一会,忽然心中一亮:“哦,神童!…怎么早先没想到呢?…这不是家庭的运气吗!"没有问题,他一向认为这孩子将来不过是个乡下人,跟他⺟亲一样。"可是试一下又不破费什么。喝,这倒是一个机会!他将来可以带着他周游德国,也许还能到国外去。那不是又愉快又⾼尚的生活吗?"——曼希沃老想在自己的行为中发掘出一点⾼尚的成分,而发掘不出的时候是难得有的。 有了这点信心以后,他一吃过晚饭,最后一口东西刚下肚,就马上把孩子再去供在钢琴前面,要他复习⽩天的功课,直到他眼睛累得要阖拢来的时候。然后明天又是三次。后天又是三次。从此竟是每天如此。克利斯朵夫很快就厌倦了,后来竟闷得慌了;终于他支持不住,试着反抗了。人家教他做的功课真无聊,不过要他的手在键盘上飞奔,越快越好,一边要把大拇指很快的偷渡过去,或是把跟中指与小指牵连①在一块儿的无名指练得婉转如意。这些都教他头痛;而且听起来一点不美。余音袅袅的妙境, ![]() ①按钢琴指法,中指弹过第三个音时当用拇指在食指中指下面弯过去弹第四个音。 从下一课起,他就实行他的计划。他一心一意的把音弹错,把装饰音弄成一团糟。曼希沃叫着喊着,继之以怒吼;戒尺象雨点一般落下来。他有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曼希沃气得不能呼昅了。 “怎么!…怎么!…"他喊道。 他摇着孩子的手臂差点儿把它扭断。克利斯朵夫越来越哆嗦,一边举着肘子防备拳头,一边继续说:“我不愿意再弹。第一,因为我不愿意挨打。而且…” 他话没有说完,一个巴掌把他打断了呼昅。曼希沃嚷道:“嘿!你不愿意挨打?你不愿意挨打?…"接着拳头就象冰雹一样落下来。 克利斯朵夫大哭大叫的说:“而且…我不喜 ![]() ![]() 他从凳上滑了下来。曼希沃狠狠的把他重新抱上去,抓着他的手腕往键盘上捣了一阵,嚷道:“你非弹不可!” 克利斯朵夫嚷道:“我岂不!” 曼希沃没有法儿,只能把他推在门外,说要是他不好好的弹他的练习,一个音都不错,就整天整月的没有东西吃。他把他起股上踢了一脚,关上了门。 克利斯朵夫给赶到了楼梯上,又脏又暗,踏级都给虫蛀了的楼梯上。天窗的破玻璃中吹进一阵风,墙上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悲愤填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编完了故事,他发觉自己还是在楼梯⾼头的黑影里;再对下面瞧了一眼,跳楼的念头完全没有了;甚至还打了个寒噤怕掉下去,赶紧退后了些。于是他觉得真的做了犯人,好似一头可怜的鸟给关在笼里,除了千辛万苦,绞尽脑汁以外,别无生路。他哭着哭着;用肮脏的小手擦着眼睛,一忽儿就把整个脸涂得乌七八糟。他一边哭一边照旧望着周围的东西;这倒给了他一点儿消遣。他把哼啊-的哭声停了一会,仔细瞧了瞧那只开始 ![]() 莱茵河在屋下奔流。人在楼梯的窗口临河眺望,好似悬在动 ![]() 孩子全神贯注的瞧着,听着,仿佛自己随波逐流的跟着河一起去了…他闭上眼睛,便看到光怪陆离的颜⾊:蓝的,绿的,⻩的,红的;还有大巨的影子在飞驰,⽔流似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浩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然后,什么都隐灭了,一切形象都化掉了…然后,好象一个人在⾼空,隔着云雾,最后一次又看到那洋溢的河在田野中滥泛,那么威严那么迟缓的流着,简直象是静止的。而远远的仿佛有道灰⽩的微光,一片汪洋,一线⽔波在天边颤动,——那是大海。河向着海流去,海也向着河奔来。海昅引河,河也需要海。终于河流⼊海,不见了…音乐在那里回旋打转,舞曲的美妙的节奏狂疯似的来回摆动;一切都卷⼊它们所向无敌的漩涡中去了…自由的心灵神游太空,有如为空气陶醉的飞燕,失声呼叫着翱翔天际… ![]() ![]() 时间流逝,⻩昏来了,楼梯那边已经黑了。雨点滴在河面上,化成无数的圆涡跟着⽔波打转。有时,一 ![]() ![]() ![](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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约翰·克里斯朵夫是知名作家罗曼·罗兰力作,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经典名著,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约翰·克里斯朵夫最新章节阅读,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。罗曼·罗兰撰写的约翰·克里斯朵夫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,约翰·克里斯朵夫为虚构作品,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