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优雅小说网 > 经典名著 > 约翰·克里斯朵夫 作者:罗曼·罗兰 | 书号:38558 时间:2017/8/16 字数:24770 |
上一章 卷一 黎明 第三部 日色矇眬微晦 下一章 ( → ) | |
《神曲-炼狱》第三十 他不得不让步了。虽然英勇的抵抗极其顽強,终究给戒尺制服了。每天早上三小时,晚上三小时,克利斯朵夫必须坐在这架刑具前面。又要用心,又是厌烦,大颗大颗的眼泪沿着鼻子眼腮帮淌着:他把常常冻得肿红的小手在黑⽩的键子上搬动,弹错一个音戒尺就打下来,同时还要听老师的咆哮,那是他觉得比挨打更受不了的。他自以为对音乐恨透了,但他拚命用功,那可不是单单为了怕⽗亲的缘故。祖⽗有过几句话给了他深刻的印象。老人看见小孙子哭,就郑重其事的和他说,为着人间最美最⾼尚的艺术,为着安慰苍生,为人类增光的艺术而吃些苦是值得的。克利斯朵夫一方面因为祖⽗把他当作大人看待而非常感 ![]() 但主要的原因,还是音乐所引起的某些情绪深深的印在心头,使他不由自主的留恋音乐,把一生奉献给这个他自以为深恶痛绝,竭力反抗而无效的艺术。 依照德国的惯例,城里有座戏院,演着歌剧,喜歌剧,轻歌剧,话剧,喜剧,歌舞,杂耍,以及一切可以上演的东西,不拘种类不拘风格。每星期表演三次,从下午六点到九点。老约翰-米希尔每次必到,对所有的节目都感到同样的趣兴。有一次他带着孙子一起去。好几天以前,他先把情节详细解释了一番。克利斯朵夫一点也不明⽩,只记得有些可怕的事;他一边岂不及待的想看,一边也十分怕看。他知道剧中要有一场雷雨,他就怕给霹雳打中。他知道剧中有一场战争,他就不敢说自己会不会被杀死。头天晚上,他在 ![]() ![]() ![]() 他到了那座神秘的屋子,那是家里的人常常提起的。约翰-米希尔在门口碰上几个 ![]() 祖⽗坐在老位置上,在第一排紧靠乐队的地方。他凭着栏杆,立刻和低音提琴手拉不断扯不断的谈起话来。这儿是他的天地了;其他音乐方面的权威,这儿可有人听他说话了;他便利用,甚至滥用这种机会。克利斯朵夫什么也听不见。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剧场,使他胆小的那么多的观众,等待开演的心情,把他神志都搅糊涂了。他不敢回头去,以为所有的目光都钉着他一个人,他哆哆嗦嗦的把小鸭⾆帽夹在膝盖中间,圆睁着眼睛瞪着那个奇妙的幕。 终于台上敲了三下。祖⽗擤过鼻子。掏出脚本,那是他一字不肯放过的,有时倒反因之不注意台上的戏文。乐队开始演奏,一听开头几个和弦,克利斯朵夫就安心了。这个音响的世界可是他的世界了;从此以后,不管演的戏多么离奇,他总觉得很自然的。 一开幕便是些纸板糊起来的树,和差不多跟这个一样假的东西。孩子张着嘴望着,觉得有趣极了,可并不惊奇。戏剧的情节发生在假想的东方,那是他连一点观念也没有的。诗歌体的台词全是无聊的废话,叫人摸不着头脑。克利斯朵夫什么也看不清,把剧情都弄错了,拿这个角儿认作那个角儿,扯着祖⽗的⾐袖提出可笑的问句,证明他全盘不懂。可是他非但不厌烦,倒反看得出神了。他拿那个荒谬的脚本自己杜撰了一个故事,和台上演的全不相⼲;眼前的情节随时跟他的故事抵触,不得不随时修正,孩子可并不着急。演员们叫着各种不同的声音;他从中挑了几个他喜 ![]() ![]() 这些奇迹原是音乐促成的。它把所有的东西罩上一层薄雾,使一切都显得⾼尚,美丽,动人。音乐使心灵狂热的需要爱,使它觉得周围的空虚,然后又提供许多幽灵似的对象来填补这空虚。小克利斯朵夫情绪紧张到极点。有些话,有些手势,有些乐句,使他非常不自在;他不敢看了,不知道那是正当的还是不正当的,脸一忽儿红一忽儿⽩,脑门上全是汗;而他还怕旁人发觉自己的慌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可是,突然之间一切都完了,他不明⽩为什么完了。幕一闭,大家都站起⾝子,心 ![]() 一老一小的两个孩子在夜里回去。多美的夜!多恬静的月光!他们俩一声不出,翻来覆去想着他们的回忆。终于老人问道:“你快活吗?” 克利斯朵夫一时答不上来,他还受着感情的控制,并且他不愿意说话,生怕把幻景赶跑了;他勉強振作了一下,深深叹了口气,声音很轻的回答说:“哦!是的!” 老人笑了笑,过了一会又说:“你瞧,做个音乐家多了不起!造出这些奇妙的场面,不是最大的光荣吗?那简直跟上帝下凡一样。” 孩子听了大吃一惊,怎么!这是人造出来的?他真没想到。他几乎以为那是自然而然产生的,是天造地设的…原来一个人,一个音乐家,就象他将来也会成功的那种人,竟能造出这样的作品!哎唷!希望自己能有那么一天,便是一天也好!过后…过后,随便怎么都可以!就是死也甘心了!他问:“祖⽗,这是谁作的呢?” 祖⽗说作者叫做法朗梭阿-玛丽-哈斯莱,是个德国的青年音乐家,住在柏林,他从前认识的。克利斯朵夫竖起耳朵听着,突然问道:“那末您呢,祖⽗?” 老人打了个寒噤。 “什么?"他问。 “您,您有没有也做过这些东西?” “当然,"老人的声音有点儿不⾼兴。 说完他不做声了;走了几步,又深深的叹了口气。这是他终⾝隐痛之一。他一向想写戏剧音乐,可是灵感不帮忙。他纸夹里头的确蔵着他创作的一二幕乐曲;但他对它们的价值毫无把握,从来不敢拿给人家去评一评。 直到家里,他们俩再也不说一句话。两人都睡不着觉。老人心里很难过,念着《圣经》安慰自己。克利斯朵夫在 ![]() 从那时期,他唯一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过了些时候,一件音乐界的大事把克利斯朵夫刺 ![]() ![]() ![]() 大公爵①把哈斯莱招待在他的府第里。除了上戏院去主持预奏会,音乐家难得出门,而逢到预奏的场合,克利斯朵夫是不能进去的;他又因为生 ![]() ①克利斯朵夫本乡的城市是一个诸侯的首府,诸侯的爵位当是大公爵。书中屡次提及亲王,是欧洲人对一般诸侯的尊称,与实际的爵位无关。 末了,克利斯朵夫终于能靠近他的大人物了。那是举行音乐会的一天。全城的人都到场。大公爵和他的家族占据了御用的包厢,⾼头悬着冠冕,由两个肥胖的小天使⾼⾼的举在空中。戏院的布置象举行什么大典一样。台上扎着橡树的枝条和带花的月桂。凡是有些本领的音乐家,都以能参加乐队为荣。曼希沃坐在他的老位置上,约翰-米希尔担任合唱队的指挥。 哈斯莱一出现,立刻来了个満堂彩,妇女们还站起来想看个仔细。克利斯朵夫恨不得用眼睛把他呑下去。哈斯莱的相貌很年轻很清秀,可是有些虚肿,疲倦;鬓脚已经不剩什么,在蜷曲的⻩头发中间,头顶有点儿秃了。眼睛是蓝的,目光没有神。淡⻩的短髭下面,那张带有嘲弄意味的嘴巴老是在那里微微扯动。他⾝躯⾼大,好似站不稳的样子,可并非为了局促,而是由于疲倦或是厌烦。他的指挥的艺术灵活而带点任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祖⽗在大门口把他找到了,带他去参加献给哈斯莱的夜乐会。那时已经天黑了,点着火把。乐队里全体人员都在场,①所谈的无非是刚才听到的神妙的作品。到了爵府前面,大家静悄悄的集中在音乐家的窗下。虽然哈斯莱跟众人一样早已知道,可是大家还装得非常神秘,在静寂的夜里开始演奏哈斯莱作品中最著名的几段。哈斯莱和亲王在窗口出现了,众人对他们 ![]() ①Sérénade为曲体名称(即所谓小夜曲),亦为演奏此种乐曲之音乐会名称,原为男女相悦求爱之用,后演变为对名流伟人之歌颂,但仍照昔时习惯,于夜间露天举行。 大公爵就在那间屋里,可是克利斯朵夫看不见他:他心目中只有哈斯莱一个人。哈斯莱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克利斯朵夫快活得答不上话。哈斯莱便跟他开玩笑说:“你不愿意吗?” 克利斯朵夫拚命头摇,摇了五六次,表示决不是不愿意。 “那末一言为定喽?” 克利斯朵夫点点头。 “那末你亲我一下啊!”克利斯朵夫把胳膊勾着哈斯莱的脖子,劲使的抱着他。 “哎啊,小家伙,你把我弄嘲了!放手!你擤擤鼻子好不好!”哈斯莱一边笑一边亲自替又羞又喜的孩子擤鼻子。他把他放在地下,拉他到桌子旁边,把糕饼塞満了他的口袋,说道:“再会了!别忘了你答应的话。” 克利斯朵夫快乐得有点飘飘然。世界上一切都不存在了。他怀着一腔热爱,目不转睛的看着哈斯莱所有的表情,所有的动作。可是忽然有句话使他听了很奇怪。哈斯莱举起杯子,脸⾊顿时紧张起来,说道:“我们在这种快乐的⽇子也不该忘了我们的敌人。那是永远不应该忘掉的。我们没有被打倒并不是因为他们留情。我们也用不着为了他们的生存而留情。所以我的⼲杯祝贺对有些人是除外的!” 大家对于这古怪的祝辞笑着鼓掌;哈斯莱也跟着大家一起笑,又象刚才一样的⾼兴了。但克利斯朵夫心里很不痛快。虽然他崇拜哈斯莱,不敢议论他的行为,可是他觉得今天晚上应当和颜悦⾊,只有些快乐的念头才对,哈斯莱想到那些丑恶的事未免太扫兴了。可是这个印象是模糊的,而且很快就被过度的 ![]() 祖⽗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语的说个不停,哈斯莱对他的恭维使他⾼兴极了;他大声的说哈斯莱是个天才,一百年只会出一个的那种天才。克利斯朵夫一声不出,把他象爱情那样的醉意都蔵在心里:啊!他亲过他,抱过他!他多好!多伟大! 他在小 ![]() 光明的流星在小城的天空照耀了一晚之后,克利斯朵夫精神上便受到确切不移的影响。在他整个的童年时代,哈斯莱变成他的模范,他的眼睛始终钉住了它。学着哈斯莱的样,六岁的孩子也决心要写音乐了。其实好久以前,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在那里作曲了;他没有知道自己作曲的时候已经在作曲了。 对一个天生的音乐家,一切都是音乐。只要是颤抖的,震 ![]() ![]() 象所有的儿童一样,他一天到晚哼个不停。不论什么时候,不论做着什么事:——在路上一蹦一跳的时候,——躺在祖⽗屋子里的地板上,手捧着脑袋,看着书中的图画的时候,——在厨房里最黑的一角,薄暮时分坐在小椅子里惘然出神的时候,——他的小嘴老是在那里咿咿唔唔,闭着嘴,鼓着腮帮,卷动⾆头。他这样会毫不厌倦的玩上几小时。⺟亲先是没有留意,然后不耐烦的叫起来了。 等到这种 ![]() ![]() 有一天他在祖⽗家里打转,跺着脚,仰着脑袋, ![]() 克利斯朵夫回答说不知道。 “再来一下!"祖⽗说。 克利斯朵夫试来试去,再也找不到他的调子了。祖⽗的留神使他很得意,想借此卖弄一下他的好嗓子,便独出心裁唱了一段歌剧,可是老人要他哼的并非这个。约翰-米希尔不作声了,似乎不理他了。可是孩子在隔壁屋里玩耍的时候,他特意让房门半开着。 几天之后,克利斯朵夫用椅子围成一个圆圈,做着一出音乐喜剧,那是用戏院里断片的回忆凑起来的;他学着人家的样,一本正经的跳着小步舞,向挂在壁上的贝多芬像行礼。正当他用一只脚站着打个转⾝的时候,看见祖⽗在半开的门里探着头对他望着。他以为老人家笑他,便害臊起来,立刻停止了,奔到窗前把脸贴在玻璃上,好象看着什么 ![]() 过了一星期,他已经把那件事完全忘了,祖⽗却象有什么秘密似的告诉他,说有些东西给他看。老人打开书桌,检出一本乐器放在钢琴上叫孩弹子。克利斯朵夫莫名片妙的勉強摸着。乐器是手写的,还是老人用他肥大的笔迹特别用心①写的。题目都用的花体字。祖⽗坐在克利斯朵夫⾝边替他翻谱,过了一会问孩子那是什么音乐。克利斯朵夫只顾着弹琴, ![]() ①凡是一个新曲子,在琴上一边辨认音符一边慢慢的弹,在弹琴的人叫做"摸"。 “你想想吧,难道不认得吗?” 不错,这音乐明明是 ![]() 克利斯朵夫摇头摇,说:“我想不起。” 他仿佛心中一亮,觉得这些调子…可是他不敢…不敢指认… “祖⽗,我不知道。” 他脸红了。 “哎,小傻子,你自己的调子还认不得吗?” 对,他知道是自己的,可是给人家一提,倒反吃了一惊,他嚷着:“噢!祖⽗!” 老人喜洋洋的把那份谱解释给他听:“你瞧:这是咏叹调,是你星期二躺在地下唱的——这是进行曲,是我上星期要你再唱而你想不起来的——这是小步舞曲,是你在我的安乐椅前面按着拍子跳舞的…你自个儿瞧吧。” 封面上,美丽的哥特字体写着:②—— ②哥特字体俗称为花体字,产生于十三世纪,早期印刷书写多用此体。 童年遣兴:咏叹调,小步舞曲,圆舞曲,进行曲。 约翰-克利斯朵夫-克拉夫脫作品第一号。 克利斯朵夫简直愣住了。他看到自己的名字,美丽的题目,大本的乐器,他的作品!…他只能结结巴巴的接着说:“噢!祖⽗!祖⽗!…” 老人把他拉到⾝边。他扑在老人膝上,把头钻在他怀里,快活得脸红了。比他更快活的老人,装着若无其事的声音和他说(因为他觉得自己快要感动得忍不住了):“当然,我按照调 ![]() ①特里奥(Trio)原义为三种乐器合奏之音乐,称为三重奏。但十八世纪后期小步舞曲之第二部常称为特里奥,乐器数量及音乐本⾝均与第一部小步舞曲成为对比。 他把那段特里奥弹了一遍——克利斯朵夫因为能跟祖⽗合作,觉得很得意:“那末,祖⽗,也得写上您的名字啊。” “不用写。除了你也用不着别人知道。只要…"他声音发抖了“只要将来我不在的时候,这点儿纪念能教你想起我。你总不会忘了祖⽗吧,嗯?” 可怜的老人没有把话完全说出来,他预感到孙儿的作品将来不会象他的一样湮没不彰,所以在自己那些可怜的调子里挑了一个放进去。而这种对假想的荣名沾点儿光的 ![]() “你说,你不会忘了的,是不是?将来你成了一个音乐家,一个大艺术家,为家、为国、为艺术争光的时候,成了名的时候,你会记得是你的老祖⽗第一个赏识你,第一个料到你将来的造就的?” 他听着自己的话,眼泪都上来了,可还不愿意给孩子看出他动了感情。他狂咳了一阵,沉着脸,拿乐器当做宝贝似的蔵起来,把孩子打发走了。 克利斯朵夫回到家里,快乐得飘飘然。路上的石子都在他周围跳舞。可是家里人的态度使他有点儿扫兴。他得意扬扬的忙着讲他的音乐成绩,他们却你一声我一声的嚷起来。⺟亲嘲笑他。曼希沃说是老人家疯了,与其把孩子弄得神魂颠倒,还不如保养保养自己⾝体;至于克利斯朵夫,得趁早丢开那些无聊的玩艺儿,立刻到琴上去练四个钟点。第一,先得把琴弹得象个样;至于作曲,将来有的是时间,等到无事可做的时候再去研究不迟。 这篇大道理,初听好似曼希沃想防止儿童年纪轻轻就趾⾼气扬的危险,其实并不然。而且他不久就会表示他的意思正相反。但因他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思想需要在音乐上表现,也不需要表现任何思想,所以他凭着演奏家的 ![]() ![]() 不管用意如何,他的训诫对孩子精神上的发展究竟是好的,使它不致因祖⽗的夸奖而失去平衡。并且在这一点上,他的训诫还嫌不够。克利斯朵夫立刻认为祖⽗比⽗亲聪明得多;他虽然毫无怨⾊的坐上钢琴,可并非为了服从,而是为了能象平时一样,一边心不在焉的让手指在键盘上移动,一边胡思 ![]() 从那天气,因为他是个作曲家,他就开始作曲了。连字还不怎么写得起来,他已经在家用账簿上撕下纸片,涂着蝌蚪似的音符了。可是为了苦苦追求自己有什么思想,怎么写下来,他反而什么思想都没有了,只知道自己要思想。他构造乐句的时候也一样的执着;而因为他是天生的音乐家,尽管言之无物,好歹总算达到了目的。然后他得意非凡的拿给祖⽗去看,祖⽗快活得哭了,——他年纪越大越容易流泪,——还说是妙极了。 这是很可能把孩子宠坏的。幸而他天 ![]() 他和她一样矮小,瘦弱,有点儿驼背。人家不知道他准确的年纪,大概不出四十岁,但好象已经五十,甚至五十开外了。小小的脸上全是皱襞,红粉的⽪⾊,和善的淡蓝眼睛象有点枯萎的相思花。他因为怕冷,怕过路风,到哪儿都戴着他的鸭⾆帽,要是脫下来,便露出一个小小的,红粉的,圆锥形的秃脑袋,教克利斯朵夫和小兄弟们看了直乐。为了这脑袋,他们老是跟他淘气,问他把头发弄到哪儿去了,⽗亲在旁说些耝俗的笑话,使孩子们更狂起来,恐吓着说要菗他的光头了。他总是第一个先笑,耐着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克利斯朵夫以小孩子的那种轻薄无情,跟祖⽗⽗亲一样,对小贩存着瞧不起的心。他拿舅舅解闷儿,把他当做一件滑稽的东西;他死乞⽩赖的捣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一天晚上曼希沃有人请吃饭,⾼脫弗烈特一个人待在楼下,鲁意莎安排两个小的去觉睡了,他便出去坐在屋子附近的河边。克利斯朵夫闲着无事,也跟在后面,照例象小狗似的捉弄舅舅,直弄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滚在他脚下。他趴在地上,把鼻子钻在草里。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⾼脫弗烈特不回答。 “舅舅!"孩子又叫着,把手和下巴颏儿都搁在他膝盖上。 ⾼脫弗烈特非常亲热的回了声:“孩子。” “那是什么啊,舅舅?告诉我,您唱的是什么啊?” “我不知道。” “您说啊,那是什么!” “我说不出是什么,就是一支歌。” “是您编的吗?” “不,不是我编的!你问得好蹊跷!…那是一支老歌。” “谁编的呢?” “不知道。” “什么时候的歌?” “不知道…” “是您小时候的歌吗?” “我出世以前,我⽗亲,⽗亲的⽗亲,⽗亲的⽗亲的⽗亲以前,一向就有的。” “好怪!从来没人跟我提过。” 他想了一会,说:“舅舅,您还会唱别的吗?” “会。” “再唱一支别的行不行?” “⼲吗再唱别的?唱一支就够了。我们要唱的时候,不能不唱的时候才唱。不能唱着玩儿。” “人家演奏音乐的时候不是来了一曲又一曲吗?” “我唱的那个不是音乐。” 孩子愣住了。他不十分明⽩,可并不想要人解释。的确,那不是音乐,不是一般的音乐。他又问:“舅舅,您是不是也编呢?” “编什么?” “编歌呀!” “歌?噢!我怎么能编呢?那是编不起来的。” 孩子用他那种一贯的逻辑钉着问:“可是,舅舅,反正从前是人家编的呀…” ⾼脫弗烈特固执的摇头摇:“那是一向有的。” 孩子紧跟着又说:“可是,舅舅,难道人家不能再编些别的,新的歌吗?” “为什么要编?各种各样的歌都有了。有的是给你伤心的时候唱的;有的是给你快活的时候唱的;有的是为你觉得累了,想着远远的家的时候唱的;有的是为你恨自己的时候唱的,因为你觉得自己是个下 ![]() “⼲吗要编?为的要做个大人物啊!"孩子一肚子全是祖⽗的教训和他天真的梦想。 ⾼脫弗烈特温柔的笑了笑。克利斯朵夫有点儿生气了,问:“您笑什么?” ⾼脫弗烈特回答:“噢!我啊,我是个 ![]() 他摩着孩子的头,问:“那末你是要做个大人物了,你?” “是的,"克利斯朵夫 ![]() 他以为舅舅会夸他几句,不料舅舅又问:“⼲吗要做大人物?” “为编些好听的歌呀!” ⾼脫弗烈特又笑起来:“你想编些歌,为的要做个大人物;你想做个大人物,为的要编些歌。你倒象一条狗追着自己的尾巴打圈儿。” 克利斯朵夫听了大不⾼兴。要是在别的时候,他决不肯让一向给他嘲笑惯的舅舅反过来嘲笑他。同时,他做梦也想不到舅舅会那样聪明,一句话把他驳倒。他想找个理由或是什么放肆的话顶回去,可是找来找去找不到。⾼脫弗烈特接着又说:“大人物有什么用?哪怕你象从这儿到科布伦茨一样大,你也作不了一支歌。” 克利斯朵夫不服气了:“要是我想作呢!…” “你越想作越不能作。要作的话,就得跟它们一样。你听啊…”月亮刚从田野后面上升,又圆又亮。地面上,闪烁的⽔面上,有层银⾊的雾在那里浮动。青蛙们正在谈话,草地里的蛤蟆象笛子般唱出悠扬的声音。蟋蟀尖锐的颤音仿佛跟星光的闪动一唱一和。微风拂着榛树的枝条。河后的山岗上,传来夜莺清脆的歌声。 ⾼脫弗烈特沉默了半晌,叹了口气,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克利斯朵夫说:“还用得着你唱吗?它们唱的不是比你所能作的更好吗?” 这些夜里的声音,克利斯朵夫听过不知多少次,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。真的!还用得着你唱吗?…他觉得心里充満着柔情与哀伤。他真想拥抱草原,河流,天空,和那些可爱的星。他对⾼脫弗烈特舅舅爱到了极点,认为他是最好,最美,最聪明的人,从前自己把他完全看错了。克利斯朵夫不了解他,大概他很难过吧。他悔恨 ![]() ![]() 从此他们常常在晚上一块儿散步:一声不出的顺着河边走,或是穿过田垄。⾼脫弗烈特慢慢的菗着烟斗,克利斯朵夫拉着他的手,对着黑暗有点害怕。他们坐在草上;静默了一会之后,⾼脫弗烈特和他谈着星辰,云彩,教他辨别泥土,空气,和⽔的气息,辨别在黑暗中飞舞 ![]() ![]() ![]() 一天晚上,恰好舅舅不唱歌,克利斯朵夫忽然想起把他费了许多心⾎,觉得非常得意的作品,挑一个唱给他听。他要表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。舅舅静静的听完了说:“多难听,可怜的克利斯朵夫!” 克利斯朵夫懊丧得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。⾼脫弗烈特带着可怜他的意味又说:“为什么你要作这个呢?多难听!又没人硬要你作。” 克利斯朵夫气得満面通红的顶了句:“祖⽗可说我的音乐 ![]() “啊!"舅舅不慌不忙的回答。"他一定不会错的。他是个 ![]() 停了一会,他又接着说:“可是我觉得很难听。” 他非常安静的瞅着克利斯朵夫,看见他又气恼又伤心,便笑着:“你还作些别的调子吗?也许我更喜 ![]() 克利斯朵夫认为这意思不错,也许换一个调子可以消灭刚才那一支的印象,便把他作的统统唱了一遍。⾼脫弗烈特一声不出,等他唱完了,才摇头摇,十分肯定的说:“这些更难听了。” 克利斯朵夫咬着嘴 ![]() 克利斯朵夫带着哭声嚷道:“可是为什么您要说它难听呢?” ⾼脫弗烈特神⾊泰然的望着他,回答道:“你问我为什么?…我不知道…第一因为它无聊…对啦…它无聊,它没有意思,所以难听…你写的时候,心里就没有什么可说的。⼲吗你要写呢?” “我不知道,"克利斯朵夫声音怪可怜的说。"我就想写一个好听的歌。” “对啦!你是为写作而写作的。你为了要做一个大音乐家,为教人家佩服才写作的。你骄傲,你扯谎:所以你受了罚,你瞧!谁要在音乐上骄傲,扯谎,总免不了受罚。音乐是要谦虚,真诚。要不然还成什么音乐呢?那不是对上帝不敬吗?亵渎上帝吗?他赐给我们那些美丽的歌,都是说真话跟老实话的。” 他发觉孩子不⾼兴,想拥抱他。可是克利斯朵夫愤愤的躲开了:几天之內他对他生了气。他恨舅舅。他再三对自己说:“他是头驴子!什么都不知道。比他聪明得多的祖⽗,可认为我的音乐很好呢,"然而他心里明⽩舅舅还是对的。那些话深深的印在他脑子里了;他觉得自己扯了谎很可聇。 所以他虽然老是记恨,从此写音乐的时候总忘不了舅舅;因为想到舅舅看了要怎么说,他常常把写的东西撕掉。要是不顾一切的写完了一个明知不大真诚的调子,他便很小心的蔵起来。他最怕舅舅的批评;只要⾼脫弗烈特对他某一个曲子说一声:“嗯,还不太难听…我喜 ![]() 有时他为了出气,故意捣鬼,把名家的作品冒充自己的唱给他听,倘若舅舅偶而认为要不得,他就乐死了。可是舅舅并不着慌。看到克利斯朵夫拍着手在他⾝边快活的直跳,他也真心的跟着笑了;而且他老是这样的解释:“这也许写得很好,可是没说出一点儿意思。"——他从来不愿意听曼希沃他们的那些小规模的音乐会。不论作品多美,他总是打呵欠,表示不胜厌倦。过了一忽他支持不住,无声无息的溜了。他说:“你瞧,孩子,你在屋子里写的那些,全不是音乐。屋子里的音乐好比屋子里的太 ![]() 他老是讲起好天爷,因为他很虔诫,跟那两位虽然每星期五守斋①而自命为強者的克拉夫脫⽗子不同—— ①基督旧教规定,每星期三、五两⽇不食⾁类,现代旧教徒往往只在星期五守斋一⽇。 不知为什么,曼希沃忽然改变了主意。他不但赞成祖⽗把克利斯朵夫的灵感记录了下来,而且花了几晚功夫亲自把乐稿抄了两三份,使克利斯朵夫大为惊奇。人家无论怎么问他,他总一本正经的回答说:“等着瞧吧…"或是一边笑一边 ![]() 曼希沃跟约翰-米希尔常常很秘密的在一块儿商量着什么。一天晚上,克利斯朵夫很惊讶的听见说,他,克利斯朵夫,把《童年遣兴》题献给雷沃博大公爵殿下了。原来曼希沃先设法探听亲王的意思,亲王表示很乐意接受这个敬意。于是曼希沃得意非凡的宣布,事不宜迟,应当立刻进行下列几项步骤:第一,备一份正式的申请书送呈亲王;——第二,刊印作品;——第三,组织一个音乐会演奏孩子的作品。 曼希沃和约翰-米希尔又开了好几次长久的会议,很紧张的讨论了两三晚。那是不准人家去扰 ![]() 然后,他们把克利斯朵夫叫去,安排他坐在桌子前面,拿着笔,右边站着⽗亲,左边站着祖⽗。祖⽗嘴里念着文句,教孩子写下来。他完全不知道写的是什么,一则他每写一个字都得费很大的劲,二则⽗亲在他耳边直嚷,三则祖⽗把抑扬顿挫的音调特别加強,使克利斯朵夫听了就心慌意 ![]() ![]() 终于完工了,约翰-米希尔靠着壁炉架,把信再念一遍,快乐得连声音都发抖;曼希沃仰在椅子里,眼睛望着天花板,颠头耸脑的装做內行,体味着下面那封信的风格:⾼贵尊严之殿下! 窃臣行年四岁,音乐即为臣儿童作业。自是以还,文艺之神宠锡有加,屡颁灵感。光 ![]() ![]() 臣约翰-克利斯朵夫-克拉夫脫诚惶诚恐百拜具呈 克利斯朵夫什么也没听到;他能把工作 ![]() ![]() 于是曼希沃赶紧组织音乐会。宮廷音乐联合会答应帮忙;初步奔走的成功愈加触动了他喜 ![]() “约翰-克利斯朵夫-克拉夫脫,-年六岁"。(其实他已经七岁半了。)揷图的镂版费很贵,结果祖⽗卖掉了一口十八世纪的雕有人像的柜子;那是老人从来不肯割爱的,虽然古董商华姆塞跟他提过好几回想收买。可是曼希沃绝对相信,乐器发售预约①的收⼊不但抵得够成本,还能有多余—— ①当时印行图书乐器,均有赖于发售预约。书印出以后的发售,往往为数极微。 还有一件事要他们忙的,就是克利斯朵夫在音乐会中穿的服装。他们为此特意开了一个家庭会议。曼希沃的意思,想要孩子穿着短装,光着腿,象一个四岁的孩子打扮。可是克利斯朵夫年纪虽小,已经长得很壮健;而且,大家认识他,也瞒不过人的。于是曼希沃想出一个非常得意的念头,决定了燕尾服和⽩领结。鲁意莎说他们要叫可怜的孩子闹笑话了,但她的反对毫无用处。曼希沃猜透众人的心理,认为这种出人不意的装束一定能博个満堂彩。事情就这样决定了,裁 ![]() 终于那了不得的一天到了。理发匠来主持他的化装,要把他倔強的头发烫得拳起来,直到头发给收拾得象羊⽑一般服帖才算完工。家里的人一个个在他前面走了一转,说他漂亮极了。曼希沃把他左右前后仔细端详过后,拍了拍脑门,赶紧去摘了一大朵花拴在孩子⾐襟上。可是鲁意莎一看见他,不由得举着胳膊怪难受的说,他的神气真象只猴子。克利斯朵夫听了懊恼万分。他不知道对自己那副古怪的打扮应该得意还是害臊。他只觉得窘极了;可是在音乐会中他更慌得厉害:在这个大可纪念的一天,他除了发窘以外 ![]() 音乐会快开场了,座位还空着一半。大公爵没有到。在这种场合自有一位消息灵通的热心朋友来报告,说府里正在开会,大公爵不会来了:这是从极可靠的方面传出来的。曼希沃听了大为丧气,魂不守舍的踱来踱去,靠在窗上东张西望。老约翰-米希尔也着了急,但他是为孙子 ![]() ![]() 可是非开场不可了:听众已经表示不耐烦了。乐队奏起《科里奥朗序曲》。孩子既不知道科里奥朗,也不知道贝多①芬;他虽然常常听到贝多芬的音乐,可并不知道作者。他从来不关心听的作品是什么题目,却自己造出名字来称呼它们,编些小小的故事,幻想出一些零星的风景。他通常把音乐分作三类:⽔、火、土,其中当然还有无数细微的区别。莫扎特属于⽔的一类:他的作品是河畔的一片草原,在江上漂浮的一层透明的薄雾,一场舂天的细雨,或是一道五彩的虹。贝多芬却是火:有时象一个洪炉,烈焰飞腾,浓烟缭绕;有时象一个着火的森林,罩着浓厚的乌云,四面八方 ![]() ![]() ![]() ①科里奥朗是罗马族长,公元四九一年被逐,遂带领佛尔西安人进攻罗马,在其⺟亲和 ![]() 序曲重新开始,这一回可是奏完了。然后就轮到克利斯朵夫。曼希沃把节目排得很巧妙,使他的和儿子的技艺能同时表显出来:他们要合奏莫扎特的一阕钢琴与小提琴的奏鸣曲。为了增加效果,克利斯朵夫应当先出场。人家把他带到前台进口的地方,指给他看放在台前的钢琴,又把所有的举动教了他一遍,便把他推出后台。 他在戏院里早走惯了,并不怎么害怕。可是独自个儿站在台上,面对着几百只眼睛,他忽然胆小起来,不由自主的望后一退,甚至想退进后台:但他看见⽗亲直瞪着他,做着手势,只得继续向前。并且台下的人已经看到他了。他一边往前,一边听见四下里 ![]() 终于曼希沃也出场了;承蒙群众好意,他得到相当热烈的彩声。奏鸣曲立刻开始。小家伙弹得 ![]() ![]() 他又被抱上钢琴,独奏他的《童年遣兴》。那可轰动全场了。奏完一曲,大家热烈叫好,要求他再来一遍;他对自己的成功非常得意,同时对他们带有命令意味的喝彩也差不多生气了。演奏完毕,全场的人站起来向他 ![]() ![]() 终于他到了前台出口的地方,一大堆人挤在那儿看他,他却拚命低着头钻过去,直跑到后台的尽里头躲着。祖⽗快活极了,对他尽说着好话。乐队里的乐师都笑开了,夸奖他,可是他既不愿意望他们一眼,也不肯跟他们握一握手。曼希沃侧着耳朵听着,因为掌声不绝,想把克利斯朵夫再带上前台。孩子执意不肯,死拉着祖⽗的⾐角,谁走过去,他就伸出脚来 ![]() 正在这个时候,一个副官进来说,大公爵传唤两位艺术家到包厢里去。孩子这种模样怎么能见人呢?曼希沃气得直骂;他一发怒,克利斯朵夫哭得更凶了。为了止住他那股洪⽔,祖⽗答应给他一磅巧克力糖,只要他不哭;贪嘴的克利斯朵夫马上停了,咽着眼泪,让人家带走,可还要人家先赌着顶庄严的咒,决不出其不意的再把他送上台。 到了亲王包厢的客室里,他先见到一位穿着便服的先生,小哈叭狗式的脸,上嘴 ![]() “再世的莫扎特!"这便是大公爵——接着他被递给公爵夫人,她的女儿,以及别的随从。可是因为他不敢抬起眼睛,对这些漂亮人物的唯一的回忆,只是从 ![]() ![]() 公主听了这话大声笑了。克利斯朵夫可并不因之象刚才恨大众一样的恨她,因为那笑声很好听;她拥抱他,他也一点不讨厌。 这时候,他瞥见祖⽗又⾼兴又不好意思的,站在走廊里包厢进口的地方;他很想进来说几句话,可是不敢,因为人家没招呼他,只能远远的看着孙儿的光荣,暗中得意。克利斯朵夫忽然动了感情,觉得应当为可怜的老人家主持公道,让人家知道他的价值。于是他凑在他新朋友的耳边悄悄的说:“我要告诉您一桩秘密。” 她笑着问:“什么秘密呀?” “您知道,我的小步舞曲里那一段好听的特里奥,我刚才弹的,…您知道吗?…——(他轻轻的哼着)——嗳!那是祖⽗作的,不是我的。别的调子都是我的。可是那最美的一支是祖⽗作的。他不愿意人家说出来。您不会说的吧?…——(他指着老人)——瞧,祖⽗就在那边。我真爱他。他对我真好。” 年轻的公主哈哈大笑,说他真是一个好宝贝,拚命的亲他;可是她马上把这件事当众说了出来,使克利斯朵夫跟老祖⽗都吃了一惊。大家一起笑了;大公爵向老人道贺,他却慌做一团,想解释又解释不清,说话结结巴巴的,象做了什么错事。但克利斯朵夫再也不对公主说一句话;尽管她逗他惹他,他总是一声不出,沉着脸:他瞧不起她,因为她说了话不算。他对亲王们的印象也为了这件背信的事而大受影响。他气愤之极,以至人家说的话,和亲王笑着称他为"宮廷钢琴家,宮廷音乐师"等等,一概没有听见。 他和家里的人出来,从戏院的走廊到街上,到处被人包围着,有的夸奖他,有的拥抱他,那是他大不⾼兴的:因为他不愿意给人拥抱,也受不了人家不得他的同意就随便布摆他。 终于,他们到了家,门一关上,曼希沃立刻骂他"小混蛋-,因为他说出了特里奥不是他作的。孩子明知道他做的是件⾼尚的行为,应该受称赞而不是受埋怨的,便忍不住反抗起来,说些没规矩的话。曼希沃气恼之下,说要不是刚才弹得不错,他还得挨打呢;可是他做了这桩傻事,把音乐会的效果全给破坏了。克利斯朵夫极有正义感,便坐在一边生气;他对⽗亲,公主,所有的人,都瞧不起。他觉得不舒服的,还有邻人们来向他的⽗⺟道喜,跟他们一起嘻嘻哈哈,好象是他的⽗⺟弹的琴,又好象他是他们的,他们大家的一件东西。 这时,爵府里一个仆人奉大公爵之命送来一只金表,年轻的公主送他一匣精美的糖。克利斯朵夫看了两件礼物都很喜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晚上,他听见⽗⺟跟朋友们吃着丰盛的晚餐,那顿为了庆祝音乐会而八天以前就预备起来的晚餐。他对这种不公平的行为,差点儿在 ![]() ![]() 这一下克利斯朵夫觉得很安慰。但他已经为⽩天那些紧张的情绪累死了,不想再去碰祖⽗给的好东西。他疲倦之极,差不多马上睡着了。 他一晚没有睡好。他神经不安,常常突然之间⾝子菗搐,象触电似的。梦里有种犷野的音乐跟他纠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笑了。静寂的夜里只听见他的一片笑声。⽗亲醒了,叫道:“谁啊?” ⺟亲轻轻的说:“别嚷!是孩子在那里做梦!” 他们三个都不作声了。周围的一切都不作声了。音乐没有了,只听见屋子里的人品匀的打鼾声,——他们都是些患难的同伴,相倚相偎的坐在脆弱的舟中,给一股天旋地转的力量卷进黑夜去了—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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约翰·克里斯朵夫是知名作家罗曼·罗兰力作,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经典名著,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约翰·克里斯朵夫最新章节阅读,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。罗曼·罗兰撰写的约翰·克里斯朵夫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,约翰·克里斯朵夫为虚构作品,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