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优雅小说网 > 综合其它 > 这一半(孤岛、上海往事) 作者:毕飞宇 | 书号:44258 时间:2017/11/23 字数:16303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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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好多事要回过头来想。小金宝与铜算盘和老爷的见面就要回过头去重想一遍。他们在船上的见面平平常常,骨子里头却有意思。我第一眼看见老爷时就想,小金宝肯定又要大闹,她昨晚上就闹成那样了,见了老爷还不哭天喊地?可是不,小金宝就是没有闹。我现在才弄明⽩过来,全因为铜算盘站在旁边,小金宝这种时候在铜算盘的面前可没有底。她离开海上的那一个晚上宋约翰正在她的楼上,铜算盘知不知道,她可没数;铜算盘万一知道了有没有对老爷说,她也没有数,这样的时候小金宝可不能太放肆,她的小拇指头这一刻夹在人家的门![]() 老爷和铜算盘的眼睛一如海上,看不出任何东西。只要他是个人物,眼睛里头一般总是漏不了事情。老爷见了小金宝只是笑,摸着光头,轻轻松松⾼⾼兴兴的样子。老爷站在船上,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样子。老爷的伤其实不轻,只不过总算稳下来了。小金宝走到老爷面前,老爷的脸上只有一股子久别胜新婚的喜气,别的再也没有什么了。小金宝表现得聪明乖巧,顺着久别胜新婚的意思和老爷一同往下走。小金宝抚着老爷的⾝子,用老夫老 ![]() 老爷进舱后半躺在舱壁,他的⾝后靠着一 ![]() 老爷说完这话闭上了眼睛,他似乎猜得到小金宝还要追 ![]() 铜算盘从船头来到后舱,他的手上依然不离那只⽔烟壶。他的眼睛又深又 ![]() 铜算盘低下眼,对小金宝说:"快了,我们去一块小岛,岛上就一个寡妇和她的小女儿。"铜算盘想了一想,又关照说:"到了岛上姐小可不要 ![]() 小金宝的脸上浮上不开心的神情,她听得明明⽩⽩,铜算盘关照与恳求她的话,骨子里全是警告和命令。 铜算盘补了一句:"快了,要不了几天,老爷会带我们回海上的。" 从后来的事态发展看,这话里的意思可多,这话让小金宝忽略了,真是她的不该。 铜算盘从小睡中醒来,眯起一双老眼。他的目光透过木板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小金宝紧随我出来,却没有过多地打量孤岛。她回过头去,夕 ![]() ![]() 打了⾚膊的船工说:"老爷就是会享福,这个岛真是不错。"另一个船工接了话茬说:"等我在海上发了财,数洋钱数得胳膊酸了,也找个岛来歇歇手脚。"打⾚膊的说:"这么好的岛,该起个名字。"这时候铜算盘正扶着老爷出来,打⾚膊的说:"老爷,这岛叫什么名字?"老爷眯眼只是望着不远处的芦苇,随口说:"海上滩。"另一个船工讨好地说:"这地方叫海上滩,我们这些阿狗阿猫也能当老爷了。"几个⽔工一阵哄笑。老爷自言说:"老爷我在哪,海上滩就跟到哪。"⽔工就止住笑,弄不懂老爷话里的意思。小金宝瞄一眼老爷,感觉老爷的话每个字都像吊吊虫,沿着她的耳朵往里头爬。 木船泊在了小岛的西端。船一靠岸阿贵和阿牛就跳进了⽔中。他们从船头拖下一块跳板搁在芦苇丛中的木质码头。我立在船头,隐隐看见芦苇丛中有一个草屋的屋顶,看上去又大又旧,草屋的顶部停着许多鸟,它们安安详详,认真地张望、叨⽑,清除趾甲。草屋的屋顶仿佛陷在芦苇丛中,看上去有些不踏实,小金宝从后船舱钻出来,扶着我的肩膀,颤巍巍地上了岸。老爷没有让人扶他,他背着手,在跳板上面胜似闲庭信步。我站在一边,我突然发现老爷走路的样子中有了点异样,他瘦了许多,脚步踩在木板上也不如过去那样沉着有力了,有些飘。老爷走到栈桥上来,我顺势跳上岸,栈桥曲曲折折的,一直连接到大草屋。栈桥看上去很少有人走动,耝大的木头被⽇晒夜露弄得灰灰⽩⽩,中间开了极大的裂 ![]() 我望着这几只铁锚,总觉得它们与海上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內在关联。它们通⾝漆黑,时刻决定或控制着事态的进程。 那座大草屋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。你说谁能想得到,唐府在海上滩的恩恩怨怨,最终没有在海上滩收场,却在这个孤岛的大草屋里了结了。我又要说那句老话,这全是命。这话我说过多少遍了?那时候我离开家才几天?冲着海上去的,在海上庇股还没有焐热,匆匆又到了小镇上,没两天却又回到乡下了。我转了一大圈,又转到乡下了。可有一点不一样,没能转到最初开始的地方。命运就这样,过了那个村,就再也不会有那个店。 这座大草屋我可以说 ![]() 大草屋就在我们面前,许多人的命运将在这里彻底完结。 我走近大草屋,才发现大草屋是分开的,南北各两间,中间是一个大过道。从大过道向上看去,上面还有一层。所有的木料用得都很浪费,又耝又大。过道的四面木墙上挂着许多农具与渔具,依次排着锹、钉钯、虾篓、鱼篼、锄头和几只马灯。这些东西很旧了,与其说放在那儿不如说扔在那儿。上面积了一层灰,手一碰就是一只手印。小阁楼上放着好几只大木箱,猜不出里头塞了些什么,那些⼲稻草也旧得不成样子,一点金⻩⾊都找不到,到处都是⼲灰⾊,透出一股子霉味。 老爷走进南边的第一道门,第一道门內阿贵和阿牛匆匆打扫过一遍,厚厚的积尘刚扫去不久,⻩昏的空气中厚厚的粉尘飞来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我走到阿牛的面前,阿牛的肩上扎着那只⽩⾊大布袋,正扭过头和阿贵说话。他一边模仿小金宝妖冶的步行模样,一边说:"小娘们,走路走得真有花样。" 我把小红木箱搬进屋,听见小金宝对着铜算盘抱怨:"这么小的单人 ![]() 铜算盘说得慢条斯理,又无懈可击。小金宝无奈地望着他,反倒不好意思把话挑破了。 "我住哪儿?"小金宝不甘心地问。她可不傻,她想靠近老爷,摸摸老爷的底。 "姐小睡隔壁。"铜算盘依然装着听不懂话里的话,挪过老爷的小木箱,动作不紧不慢。小金宝回眼望老爷,老爷闭上眼,天知道他听见了没有。 铜算盘打开箱子,取出一团⽩⽩新新的药用棉花,对门后头努努嘴,说:"去把棉花扔了,绷带洗洗⼲净。"我昅了昅鼻子,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脓⾎腥臭,我拉了拉门,看见地上放了一大堆脏棉花,上头黏着黑⾊⾎污。 我小心捡起来,不声不响往门口走。 "别扔到⽔里去,"老爷突然转过头,睁开眼,望着我说,"没用的东西都埋进土,这是唐家的规矩——记住了?" 我望着脚尖,回话说:"记住了。" 我提着锹出了门,走到了离屋很远的一块空地。我蹲在草地上,埋完了老爷的⾎棉花。我的手上握着一把小铲锹,失神地拍打新土。天擦黑了,吹起傍晚的风。我机械地拍打新土的过程中突然记起了二管家,我挖了几块土,垒成海碗口大小的一块小坟墓。四周响起芦苇的沙沙声,我腾出手把小坟墓拍得极光滑,土有点凉了,一手的秋意。我涌上了哭泣的愿望。我忍住泪,长叹一口气,有些不放心地往四处看了看,意外地发现七八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小女孩。她的⾝影在逐渐变浓的暮⾊里有点模糊。我站起⾝,和那个小女孩隔着七八丈远的距离对视了好大一会儿,这时候草屋门前站着一个妇女,那个女人叫一声"阿娇",小女孩就回过头。我看见那个女人朝小女孩挥了一回胳膊,动作很猛。小女孩一边回头一边小跑而去,给我留下了一大块暮⾊空⽩。这一切有点像梦。我茫然地望着这梦,风把她的⾐角撩起来,只有二管家的眼睛在我的想像中一个劲地炯炯有神。 小金宝端着盏小油灯沿着过道向东走去。她走向了"隔壁"。过道里有些风,橘⻩⾊小火苗像一只⾖子,柔柔地晃了几晃。小金宝用手护住火苗,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显得神不守舍。小金宝朝东西两个过道口看了一眼,过道口的黑暗把她夹在了中间,一股极浓的孤寂涌向了小金宝的心中,这股孤寂像夜的颜⾊,拉出了无限空间。小金宝推开门,木头呻昑了一番,反⾝就掩上了。屋里除了一张 ![]() ![]() 小金宝放下灯,顺手提了 ![]() 小金宝站立了片刻,赌了満腔怨气一庇股坐在了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木板墙敲响了。是老爷。声音不大,但透出一股子严厉。小金宝的⾝体戛然不动,僵在那里。她伸出下嘴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但她不能⼊眠。风尘女人最可怕的敌人是夜间的寂寞。寂寞是一大群多节软体动物,从夜的四周向小金宝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今晚不能⼊睡的不仅仅有她,还有我。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,一看见老爷,就特别地想念二管家。这种思念让我难以⼊眠。 我坐在 ![]() ![]() "谁?" 我耷拉着脑袋,无精打采地说: "我。" 小金宝松了一口气,问: "这么晚了,怎么还不去睡?" 我望着她,她的脸上有许多月光,月光氤氲在她的脸上,使她的面庞⽩中透青,如剥了⽪的葱 ![]() 月光有点冷,虽说是夏末,月亮依然遥远得像块冰。小金宝坐了下来,两只胳膊抱紧了小腿,说:"在想什么?"小金宝的下巴搁在膝盖上,每说一个字脑袋总要往上做一次机械跳跃。我望着远处的⽔面说:"没有想什么。"远处的大片⽔面闪耀着伤心的光。小金宝叹口气,默默不语了。小金宝突然说:"臭蛋你会不会爬树?" 我绝对料不到小金宝会问出这样的话,有些猝不及防地说:"会。" "你常爬什么树?" "桑树。"我说。 我的"桑树"一出口,小金宝的脸上非常意外地松动了,她的脸在月光底下露出了疲惫乏力的欣喜。 "我也爬过桑树。"她说。 "你怎么会爬树?"我说。 小金宝没有接我的话,却抬起头,目光飞到月亮那边去了。"我们家门口有两棵桑树,"小金宝说,"那么⾼、那么大,油光光的,村里人都说,我们家要出贵人的。"小金宝说话时脸上浮上了浓重的乡村缅怀,这样的缅怀让人心酸。小金宝说:"一到夏天,満树的桑葚子,往树下一站,満天有红有绿。全村老小都来吃,我们就爬到树上去,一吃一个 ![]() "臭蛋,你到海上来做什么?" "挣钱。" "挣了钱呢?" "回家开⾖腐店。" "你以为你能把海上的钱挣回家?" "…我能。" "臭蛋,海上的钱,是个怪东西,是不肯离开海上的,要不你就别挣它,要不你就别带它走,你要硬想把它带走,它就会让你把命留下来。" 我望着她,没有开口。关于钱,第一个教导我的是二管家,第二个是老爷,现在又成了小金宝。 "臭蛋,等回到海上,我给你钱,拿了钱你立即就回老家。" "我不。" "海上有什么好?" "我还要给二管家报仇,老爷说,他的眼在地下还睁着呢。"小金宝不吱声了。小金宝突然龇着牙训斥道:"二管家!你就学他,死在海上好了!" 我弄不懂她怎么又不认人了。 "去去去, ![]() 我静静站起⾝,一个人往屋里走去。我走到老爷的房门前,老爷的屋子里没有灯,仅有一点月亮的反光。但我脚下的木板感到了一阵极细小的振动,好像有一个⾝体很沉的人在他的屋子里挪动脚步。这个人不可能是老爷,他的⾝子骨走不出那种分量。我走上去,从门 ![]() ![]() 我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。 晨光从木板格子之间斜揷进厨房。锅铲瓢盆静然不动,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安闲派头。我卧在 ![]() ![]() 我打开门,双手撑在门框上。南面的草坡上阿娇和她的⺟亲正提着一只竹篮向这边走来,老爷的⽩⾊绷带正在半空中纷飞,阿娇的⺟亲翠花嫂⾝穿蓝⾊上⾐,土蓝⾊上⾐镶了⽩边,这道⽩边与发髻上的一块⽩布标明了她的寡妇⾝份,她的这种装扮在早晨的草地上散发出悠久的丧夫气息,有一股脫不掉的倒霉样。阿娇一眼就认出我了。阿娇先看了我一眼,紧接着又看她的⺟亲,她的这种眼神 ![]() 阿牛在过道的那头向这边伸出一只大巴掌,示意她们止步。他的神态里有一种过于隆重的严峻,仿佛阿娇和她的⺟亲是一对红颜杀手。阿牛走到老爷的门前,还没有敲门,先对门板堆上笑,而后才轻轻地敲了两小下。 门 ![]() ![]() 铜算盘慈祥地拍拍小阿娇的头,说:"真是个小美人。"他一边说话一边从竹篮里摸出筷子,夹起一口咸菜就往阿娇的嘴里喂。 "阿叔,她吃过了。"翠花嫂显然不明⽩铜算盘的心思,也客客气气地说,"不知道有人来,上次的咸菜才好呢,都吃了,过两天再给你们腌。" 铜算盘听不进她的殷勤,笑得一脸是皱,他又喂下一口饭,问:"叫什么?" 阿娇忽愣着一双眼,说:"阿娇。" "阿妈呢?" "翠花。" 铜算盘拿出一块米饼,掰下一块,塞到阿娇的 ![]() "九岁。" "这米过不太好吃。"翠花嫂又歉意地说,"火也大了,明天我…"翠花嫂一看就是个过于热心的人,对别人总觉得没能尽意。 "呵,九岁。"铜算盘对饭菜放心了,直起了⾝。 ⾝后响起了木质枢纽的吱呀声。小金宝歪歪斜斜地拉开门,站在了房门口。她依在门框上,一手叉 ![]() ![]() 我站在我的房门口,小金宝依在她的房门前,过道口站着翠花和她的女儿阿娇。 小金宝斜望着阿娇,下巴却向翠花嫂歪过去: "是你什么人?" "我女儿,"翠花嫂说,"阿娇。" 小金宝抱住胳膊说:"小丫头鼻子是鼻子眼是眼,哪一点像你?是我女儿。" 翠花嫂没听过这么不讲理的话,拉过阿娇,赔上笑说: "再像你,也修不来你那样的姐小命。" 小金宝没开口,就那么凝神地望着小阿娇,像照镜子,回到九岁了。阿娇却望着小金宝,她的眼在展望未来,想像自己长大的脸。 小金宝说:"把女儿借给我玩两天,解完了闷再还你。" 翠花嫂讪笑道:"小丫头没见过世面,就怕她惹姐小生气。" 小金宝不理会她,径直走到阿娇面前,蹲下来对阿娇问:"阿娇,是我好还是阿妈好?" 阿娇的嘴巴躲到胳膊弯里去,只在外面留下一双笑眼,她看了我一眼,然后 ![]() 小金宝摸着她的脸说:"阿娇,长大了做什么?" 阿娇眨巴一下清澈的大眼,羞怯地说:"到大海上,也像姨娘你这样。"我心里就咯噔一下。我记起了槐 ![]() "小阿娇真乖。"小金宝意外得到了"姨娘"这个称号,⾼兴地对翠花嫂说: "我喜 ![]() 翠花嫂垂下眼睛,没说话。 小金宝凑到翠花嫂的⾝边,问:"你住这儿几年了?" "好多年了。" 小金宝放眼看了看远处,说:"这里怎么能住,闷不闷?我才来就闷死了,住长了可要出⽑病的。" "习惯就好了。" "这里就一样好——"小金宝伸过头来,庒低了声音说,"偷男人方便。" 翠花嫂红了脸,说:"姐小…" 小金宝自己先笑了,咧开嘴说:"反正没人,多自在,多痛快?一天偷一个——你明天就偷。" 翠花嫂的目光羞得没处放了,低着头说:"姐小,怎么能说这种玩笑话。"小金宝却认真了,说:"什么玩笑,我可不开玩笑,你要不敢,我叫人来偷你,怕什么,你反正不是⻩花闺女。" 翠花嫂实在羞得不行了,回过头。她一眼睛见了阿娇,阿娇正专心地听她们说话。 翠花嫂有些恼羞成怒,对阿娇说:"去去去,一边去。" 阿娇笑了笑,走到了我的⾝边。小东西是个人精,她好像什么都明⽩。阿娇拉着我的手说:"我带你去抓鱼。" 小金宝这人,就这样,什么事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对谁都这样,对什么事都这样。你想想,槐 ![]() 百无聊赖的小金宝领着我来到了小岛南端。芦苇茂密而又修长,像小金宝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一条小船靠在小码头旁的⽔湾里头。小金宝对着小船望了好半天,突然说:"臭蛋,你会不会划船?"我猜出了小金宝的心思,点了点头。小金宝使了个眼神,两个人弯着 ![]() 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⾼兴,芦苇丛中突然横出一条小舢板。划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,面⾊严峻,一⾝黑,左脸长了一只⻩⾖大小的紫⾊痦子,头上戴着一顶苇⽪草篷。小伙子说:"回去。"小金宝紧张地问:"你是谁?"小伙子说:"你们回去!"小金宝呼地就站起来,木船一个晃动,小金宝的姐小尊严没能稳住,不得已重又蹲下⾝去,大声说:"知道我是谁?"紫痦子对她是谁不感趣兴,只是绷着脸说:"老爷说了,他不发话,谁也别想来,谁也别想走。"小金宝指着小岛大声说:"这是哪儿?你当这是坟墓!我又不是埋在这儿的尸首!"紫痦子绷着脸说:"回去。" 又是一轮孤月。又是一个寂静空洞的夜。芦苇的沙沙声响起来了。这种声音渲染放大了小金宝的虚空。她望着灯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翠花嫂家的大门关死了。只在窗口漏出几点光亮。小金宝沿着光亮走过去,突然听见屋里传出了极奇怪的鼻息声。这个在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这个大巨发现令小金宝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小金宝从翠花嫂家出来时拎着上⾐开心地狂舞。我蹲在草地上,弄不明⽩什么事会让姐小这么开心。小金宝走到我的面前,紧闭着嘴只是闷笑。阿贵这时候从远处走了过来,把我们吓了一大跳。阿贵低声说:"怎么了,发生了什么事?"小金宝不理他,一手捂着嘴一手拉着我就往大草屋奔跑,我回了一次头,看见阿贵的⾝影像故事中的鬼魂,开始在草地上晃动。 小金宝进屋之后我的眼睛差一点炸开了。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在这个夜里、在这个小岛上看见郑大个子。我收好雨伞,走到窗口,意外地发现阿贵从翠花嫂那里回来后正在与一个大个子耳语。大个子的影子很黑,但看得出梳了个大背头。他一边点头一边听完阿贵的话,转过⾝带了几个黑影朝南边走过去了。他一走动我就认出来,就是郑大个子。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才想起来,前天晚上在老爷屋里的大巨黑影正是郑大个子。他一直就在这儿。他到这里⼲什么?岛上到底要发生什么事? 小金宝似乎睡得不错,一早上起来神清气慡。她没有在屋里洗脸,一直走到了湖边。她在湖边清洗完毕,开开心心地沿着栈道往这边走。阿贵和阿牛正在 ![]() 我提着一只布包站立在老爷的房门口。过了一会铜算盘从门里侧着⾝出来。他随手关上门,从我的手里接过东西。我陪铜算盘走上栈道,小金宝 ![]() 那时候我们都蒙在鼓里。其实铜算盘回海上是一个极重要的迹象:在老爷与宋约翰的这场争斗中,老爷即将"和牌"了。这句话也可以这样说,小金宝的命运已经全安排好了,只是方式和时间问题。老爷和宋约翰之间的斗法,我这辈子可能也弄不清楚了,我能知道的只是眼前的事。铜算盘刚一走,岛上就出事了。 太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阿娇和我蹲在码头洗⾐裳。我们的举手投⾜里夹杂了劳作与游戏的双重 ![]() ![]() ![]() 我低下头又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小金宝也会唱。 小金宝给我使了个眼神,用巴掌打起拍子,我也只好参进去,三个人一同唱起了这支歌:摇啊摇,摇到外婆桥, 外婆叫我好宝宝, 又会哭,又会笑, 两只⻩狗会抬轿。 摇啊摇,摇到外婆桥, 桥上喜鹊喳喳叫, 红 ![]() 外婆送我上花轿。 摇啊摇,摇到外婆桥, 摇啊摇,摇到外婆桥。小金宝打着拍子,脸上笑得又灿烂又晴朗,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,是从心窝子里头流淌出来的那种,是⼲⼲净净清清慡慡的那种,如同⽔往低处流一样顺畅柔滑,不可遏止。我望着小金宝,放松了,小公 ![]() ![]() ![]() 阿娇唱完了就羞得不行了。她扑到小金宝的怀里,说:"姨娘你教我唱大海上的歌。"小金宝疼爱地摸着阿娇的头,喃喃自语说:"阿娇唱得好,比姨娘唱得好,阿娇你唱得真好。"小金宝的神走远了,我怎么也琢磨不透这个凶狠的女人这会儿在想些什么。她就那样散了神,摸抚着阿娇的头,嘴里重复着那句话。她的这种样子反而让我感到不踏实。习惯了她的立眉竖眼,她这样温柔起来反而让人觉得不踏实,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情。 出于一种神示,或者说出于我对意外事件的強烈预感,可怕的事情说来就来。我从小金宝的脸上移开目光,看着码头旁的清冽⽔面。这一眼要了我的命,我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退却就僵在了那儿。我看见了两条腿。是死人的两条腿,正在⽔面缓慢地随波逐流。小金宝从我的脸上立即发现了异样,她本能地搂紧阿娇,回过了头去。小金宝一回头整个湖面哗啦一下就倾斜了过去。小金宝一把拉过我,把两只小脑袋一同埋在了她怀里,小金宝再一次回过头,尸首漂过来了,卧在⽔上,手脚全散了架,漂漂浮浮。尸首的⾝上穿了一件灰条子上⾐,右肩上打了一块灰布补丁。小金宝猛然张开嘴,脸上就天黑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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